2025.12.08冬季 第三週
Day15 課程記錄：「天皇玉音」與基隆碼頭兩端的心境
親愛的青少年：
今天的課程，我向你們呈現兩個畫面，皆發生在 1945 年那個關鍵時刻。
第一個畫面，是1945年8月15日，天皇玉音放送下的台灣眾生相。
前一天，我發下了課程資料--《台灣史 1945關鍵時刻》，請你們回家預習。這份資料裡，我試著收集在聽到天皇玉音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那一刻，在台灣的不同族群的心聲。當然，由於老師本人書籍閱讀的限制，我主要取材於《有溫度的台灣史》、《苦悶的台灣》、《終戰那一天》這幾本書，因此，關注到的族群一定是不完整的，至少原住民的部分，並沒有收集到資料。這肯定是不足夠的。
希望你們都有提前閱讀。
課堂上，我先給了你們八分鐘的時間，以三人一小組的方式趕快進行討論——針對不同的摘錄資料中，人物、國別、身分、聽到消息時的感受或行動進行歸納。你們很快速地自己找到了組員，開始進入討論。一個有趣的現象是，有兩組有四個人、有兩組只有兩個人。除了當事人，不知道你們其他人有沒有覺察到這部分、不知道你們對此有沒有什麼想法？還是這已是你們班級群體動力裡習以為常的生態？
你們討論地很熱烈。課堂時間很有限，我們快速進入全班一起討論的模式。得出了下面這一張整理：
我們討論了此刻滿心期待的那一群、傷心不想面對的那一群、以及有所擔憂的人。從這份數據中，我們看到了，此時此刻，認為台灣被中華民國接收是「解放」「光復」的，是大多數人的想法。而不想面對這個現實的人，背後有種種的原因：傷心於國家的榮耀喪失、擔心既得利益丟失、已經習慣了在台灣的生活...。這些，都是那個時代裡人物要面對的嚴峻現實。
我也談到了，國民政府接收時，日本人除少數技術人員以外全部被遣返的，而遣返時，不管你有多不捨、不論你在台灣的身分地位和資產，你能帶走的只有 1000日元和簡單行李，對於在台日人來說，一生努力成果均告煙消雲散1。我問你們，此刻台灣人的心境是什麼--看著這些與他們長期生活在同一空間的人，面對這樣的戰時命運？你們說：「他們會很同情、不忍吧！」
我又給了你們另一個畫面——基隆碼頭，興奮的台灣人們湧上碼頭去歡迎國民軍隊來台接收。
我先讀了《大江大海》中他們從甲板上走下碼頭的那一幕。2你們說，「好狼狽喔！」對啊，台灣人的心情——驚訝、失望，而且，會瞧不上吧！「你們連敗退的日本兵都不如，你們憑什麼來統治我們？」
我又讀了另外兩段文字給你們——「管管，你不要哭」、「向前三步走」。
我看這兩個老太太不能走路了，從梯田那邊用屁股往下滑，碰在那個塹子，碰了以後往下滑。我一看就知道是我母親，我就大喊說，「我娘來了，我要去。」那個門口站衛兵的馬上用槍一擋，我說那個是我母親，我說我得跑過去接她。他說不成。我說，那是我母親，她不能走路，她眼睛看不見啊——
龍：管管——你不要哭——3
「——沒有回頭看她？——就走了，沒有回頭...。」4
老師讀的時候忍不住哽咽，事實上，在前一晚備課時，我也哽咽。他們，正是你們的年紀啊，被強行「抓兵」、被老師保護著流亡讀書，就這樣一別，永別了家鄉和父母，一路上是槍林彈雨、九死一生，就這樣被命運推著，登上了開往台灣基隆港的美國艦船；所有的財產全部背在身上，不過就是破銅爛鐵；一路上黑水溝的浪如此激烈，從沒看過海的少年郎們暈船，吐得死去活來。就這樣，來到了基隆港，來面對歡迎他們的、卻又立即對他們失望的台灣民眾。
「你覺得，這些人，他們想來台灣嗎？」我問。
你們搖頭。
「誰想來？」
那些挑起戰爭的、在戰爭中有決策權的人，想來。其他的人，不過就是大時代裡的一粒沙，只能被風吹著走。
8 月 15 日前，長達 50 年，台灣人是日本統治者口中的「本島人」，相對應另一群來自日本母國的「內地人」；8 月 15 日後，台灣人是國民政府口中的「本省人」，相對應那被一船一船運來的「外省人」。不管是本省人，還是外省人，都有著過去歲月刻下的傷痛記憶，但這傷痕，卻是無法對話、無法讓對方明瞭的。之後，隨著國民政府在大陸的戰敗，敗退的軍隊、眷屬，如洪流一般，流向我們這一座島嶼。而台灣在那一刻，形成新的族群結構，將面臨新的族群衝突，往後幾十年延續震盪這一座命運多舛的島嶼。
把這些關鍵時刻的畫面呈現給你們。老師有自己的哀傷在裡面，有自己的觀點在裡面。但你們，請細細品味這些畫面，請再去閱讀更多，去形塑你們自己看待這些時刻的情感和觀點。
台灣史主課程 王新老師
2025/12/8
1 歐素英 戰後初期在臺日人之遣返 國史館學術集刊第三期 208
2 《大江大海》龍應台 2009年8月 頁227
3 《大江大海》龍應台 2009年8月 頁81
4 《大江大海》龍應台 2009年8月 頁9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