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季第六週

親愛的島嶼爸媽：

在平安夜當天，我和孩子有一段真摯的對話。我們談論衝突，內容主要圍繞在近期班上玩笑語言的力度，以及女孩之間的友伴關係。像是替別人取綽號、重複模仿他人的口頭禪、開玩笑、誰喜歡誰、不要跟誰玩等等——這些孩子之間的「小八卦」，相信家長們也不陌生 。

在多次陪伴孩子處理小衝突的過程中，他們其實很清楚老師處理事情的方式與原則，道理也都明白。只是當玩笑的對象不是自己時，往往就不當一回事。當班級中多數孩子都加入玩笑時，氣氛便會不斷擴大，有些孩子跟著說、跟著笑；有人是覺得好玩，有些人則是為了不和大家不一樣而選擇跟隨。即便心中不安，也沒有勇氣制止。

與以往不同，老師並沒有逐一處理孩子的言語或嘲弄的行為，只是嚴正以待的問出一個問題：「如果被玩笑對待的人是自己，會不會很希望有人願意挺身而出？有人來幫助你？」每個孩子都曾經歷過兩種角色：被取笑的人，和取笑別人的人。在孩子安靜的幾秒鐘裡，他們回想自己面對多數人時的窘迫處境，我們都明白那感覺很不好受。問題是：「你願意成為那一個挺身而出的人嗎？就算沒有足夠的勇氣阻止，你可以決定不要跟著其他人一起開玩笑。」正義需要勇氣，也需要在真實的經驗和感受中慢慢茁壯。

如同北歐神話中的洛奇，孩子正走在一條自我探索的道路上。洛奇既是火神，也是惡作劇之神，出身於巨人族，體內流淌著巨人的血液。即便如此，因母親與歐丁的關係，他被邀請進入阿斯嘉特，與諸神一同生活，並列於十二主神之中。他不像索爾那樣正直而勤奮，卻憑藉機靈與敏銳，在關鍵時刻屢次替眾神化解危機。正因如此，眾神既防備他，也依賴他。洛奇成為不可或缺、卻始終游移於邊緣的存在。

我想，洛奇內心也是痛苦而掙扎的。他的小聰明讓他一次次鋌而走險，又一次次全身而退；那些方法或許並不正當，卻又帶來他期望的結果，也被神族所需要。他同時屬於巨人，又身在神族之中，在本性與理想之間來回擺盪。究竟該忠於自身的本性、衝動，還是回應在神族中所經驗到的正義與良善？

這樣的拉扯，正如孩子此刻所處的生命狀態。當能力逐漸甦醒、界線仍在形塑之中，他們反覆嘗試與試探，在善與惡之間練習做出選擇。每一個選擇都需要勇氣，也需要被承接的情感支持，而家長正是孩子在這股拉扯中最穩固的定錨。傾聽孩子內心的感受，不急著評論或說教，也不必附和或迎合。道德與正義，從來不是幾句話就能教會的，它源自一顆能夠「傾聽」的心。因此，我們能做的，是示範如何傾聽，讓孩子的心真正被聽見。單純而真誠的傾聽，本身就能帶來深刻的支持，讓孩子感到安全，情緒得以被接住。當這份安全感慢慢累積，他們才有力量面對同儕關係，並在與他人的互動中，尋找讓自己安心、也尊重他人的相處方式。

在這次的對話中，我真切地感受到孩子正在長大。他們不再那樣夢幻，需要的不只是溫柔提醒，而是更有重量的語言，他們已能感受話語背後所承載的意義。情感世界也愈加豐富，不再只停留於開心、難過或生氣，而是開始辨認更細緻、複雜的感受。生命並非每一刻都能無憂無慮，成長必然伴隨著不適與痛苦。但願這些經驗不成為阻礙，而是化作滋養，使我們變得更加柔軟、有愛。而那些留下的痕跡，終將成為我們走向成熟與勇氣的印記。

四年級導師

怡廷

乙巳蛇年 冬至